情澎湃的想象力与冷静精确的计算是拿破仑性格最主要的特征,也使他成了矛盾中心。前者使他梦回古罗马,以普鲁塔克笔下的英雄人物自比,以凯撒和腓特烈大帝再世自居,使他有胆量以一个科西嘉的普通岛民身份去梦想争霸欧洲,统治世界;后者则使他不至于走向伟大的虚无,不徒有其表,而使他具有实际主义的作风,无细不入,分秒必争。这是一个完美又危险的结合体,两者稍有失衡便会招致灾难。拿破仑一生的成败就是这两种力量此消彼长、不断调衡的写照。
当拿破仑被那无所畏惧的疯狂的想象力所引导时,可什么都干得出来:远征埃及时冒着被英军轻而易举逮住的危险乘快艇回到巴黎;敌我2:1兵力还辉煌大捷的奥斯特里兹战役;敌我3:1兵力还敢转守为攻而非坐等援军的滑铁卢战役;凌晨2点灵感乍现便召开军事会议,7点便整军待发这样勇气爆棚、一往无惧的将军注定拥有辉煌的功绩,然而也会带来流血的牺牲。而当精确清醒的头脑占上风时,他会专心致志地工作20小时,即使前线传来大败的讯息;他会事无巨细,对军队中大炮、马匹和它们的掌钉、每一条路线、每一个战地进行深入的询问;当人们为其成为第一执政、皇帝而欢呼雀跃时,他只是解嘲地说:当我上断头台时,人们也会这么欢呼的!如此勤奋、谨慎的将军,若不成功业,天理难容!每次胜利的战役和成功的外交定是拿破仑将这两者完美地结合起来了。然而,当他一味地被想象力驱逐着去统治世界、发动对外侵略战争时,当他一味地被谨慎驾驭当敌军退却没有乘胜追击时,我为之扼腕叹息。伟大与荒谬只相差一步!若是他深谙孔子的中庸之道,懂得好好利用性格中的这两样利器的话,会改变他末日英雄的结局吗?历史没有假设,如他所言,是命运驱使他不断追赶。
拿破仑是天生的君主,有种自然的威仪。他以征服者的逻辑,走开拓者之路,甚至敢于叫嚣:我,只有我代表人民,我即国家,法兰西的伟大来自于我。骄横自大,不可一世,除了自我之外,仿佛谁都不存在,整个人类都是他所想打垮的博弈对手。然而矛盾又出现了,他竟自称是人间第一号大奴隶!那谁是他的主人呢?他说,是事物的规律。原来如此!我不禁为之可悲起来。以历史的观点看,欧洲发展到资产阶级上升时期,必定会出现拿破仑或王破仑或李破仑这样一个解放民众的自由的先驱。欧洲又不似美国的地理隔绝,一国的共和必然引起周围君主的联盟声讨,加上共和国政权不稳定,想篡权搞阴谋者比比皆是,共和实属不易。而为了维护共和的果实,再次帝国便也成了可悲的趋势。拿破仑说,帝国便是最好的共和国。其个人的野心勃勃当然也为王位之路推波助澜,但欺压人民并非其本意。作为一个历史学家,他深谙人民是权利之源的道理。他曾直言不讳:真正的凯旋,是公众的满意。要是生在美国,或许他就会是华盛顿,而不会落得个暴君的罪名了。
拿破仑绝对是个矛盾集合体,所有词汇都可以形容他,又没有一个词可以准确形容他。傲慢却谦逊,易怒却宽容,残忍却充满人性,负义却懂得感恩,强大却间歇性地抑郁,幻想偏执却又理性深刻,一个将军曾评价他永远在表演,可不知为何他却使人感到自然和热忱。菲茨杰拉德有句话说的好,最高的智慧莫过于在自相矛盾的情况下仍能够发挥作用。这便是他成功的秘诀吧,充分调动了他丰富的性格因素。
如此刚烈似火的将军,按悲壮的戏路本应该葬身沙场,而不是活着接受一生中唯一的失败。然而谁会预见这一位身经百战、随时可以战死的人,却在命运垂死之际被流放到小岛6年,沉静了几十年来焦躁的性格?命运对他跋扈的一生,简直画上了怪诞的句号。
看拿破仑的传记是需要勇气的,你会担心他荒唐的决定,过于焦躁的追逐,永不停息地工作,为帝国惴惴不安,为其人心焦不已,看到某个段落感受到他的心力交瘁却百折不挠,众叛亲离却得在瞬间站起,简直有种窒息的压迫感。作为读者,最悲剧莫过于,随着将军一起见证了他扶摇直上的英明荣耀后,在他性格的潜伏处,在周围国家、国内的压力下,在整个时代的洪流中,见微知著地看透了结局。他终将失败,然而读者还得把书一页页地翻过去,残忍地见证他由顶落入衰的整个过程。读者尚且如此,那那个荒野雄狮呢?他曾得到又失去了半个世界。然而他不曾大肆忧伤,或许是因为这一生已经够精彩了吧。就算是悲剧,只要曾有过至高无上的荣誉能万古流芳,就已是他的最高归宿。我这一生是怎样一部小说啊。我相信这感叹并不是忧伤的,而是满足的,他宁愿活得雷厉风行,留下遗憾,也不愿做个乖巧人物,给历史留下完美的印象。
拿破仑一世,法兰西最伟大的皇帝,他是天生的军事家,政治家,他鄙视自己的敌人,那群懦弱的敌人,他永远都不过他,他永远都是法兰西的英雄,也是我心中的英雄,永远的拿破仑。波拿马。